【门芦】人鱼公主会不会梦见西北骑士（三）
前文：（一）
“门栓，”芦焱撑着脸靠在木桶边，“折腾我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看着面前门栓刚找人搬进来的东西，“你说说这是什么？”
“你的要求，换个大的。”门栓摊手。
芦焱面前是一方巨大的长方体容器，里面盛着澄净的水，底下铺了细软的白沙。门栓手里还捻了几丛海草和几只贝壳，正伸手往沙子上摆。
他一边摆贝壳还一边念叨，“这可是我特地找来的，比起你的大海来说当然不算大，但也找不着更大的了。那话怎么说来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芦焱的尾巴在木桶里剧烈拍打着水，这表示他此刻心情十分差。“难道我不认识这是什么吗？你们人类把鱼虾龟蟹当宠物养的时候就会拿这东西装着，这不是鱼缸吗？”
他捞了个贝壳攥在手里，对着门栓的脑袋比比划划想找个投掷的好角度，“我以为我起码算是个客人。”
“诶，此言差矣，”门栓盘腿靠坐在鱼缸边，“你都把我的命攥在手里了，怎么还把自己当客人呢，多生分。”
“看起来你好像不太相信诅咒的事。”
“老实说很难相信，不过也说不准——谁知道你耍什么花招？”门栓挑眉，“知足吧，芦焱，你还算有意思，所以我暂时不会杀你。事实上这方圆几里你都翻不出第二个比我更能保障你安全的人，起码我不会把你做成刺身，还给你买房。”
“噢～那可真是谢谢你了，门、先、生。”芦焱咬牙切齿地笑，“感激不尽。”他把手里的贝壳砸进鱼缸，溅起一大簇水花。
门栓却看起来心情大好，“如果你能正视自己的处境，我倒是不介意满足你的一些小要求，你好好想想，芦焱芦先生。”他说着提了枪出门，“我可得干活去了。“
虽然门栓嘴上不客气，倒也真是说话算话。他看起来确实没兴趣把芦焱扒了皮做成盔甲，反而更乐意在一天结束后回来跟他说说话拌拌嘴，芦焱要的书一本本都给他买回来了，甚至还隔三岔五给他带点心。
芦焱着实没想过在这样的境遇里还能吃上绿豆糕豆沙包花生糖米糕这些东西，感慨其味道远胜于海藻之外对门栓也改观了，偶尔也愿意给他念一念自己读到的有趣故事。
芦焱离不了水，也不能被别人发现，终日闷在屋子里看书总感觉憋得慌，后来便央求门栓把木桶挪到窗边，他就躲在窗帘边悄悄观察周围的事物。门栓他们一行人就住在港口的旅店里，而门栓的房间在五楼，视野很好，从窗户望出去近处是装卸货物、人来人往的栈桥，远处是规规整整停泊在岸边的船队，更远处，大海碧波荡漾，沉默着注视他。
被困在一小块天地里，从四四方方的窗框往外看，这与他从前畅想中了解世界的方法相去甚远，但他也只能安慰自己：至少不算是一无所获，见着了不少之前从未听说过的事物，起码比之前在水底天天混吃等死好得多。
然而他又想起自己现在正在一个离家万里的地方，被一个人类投喂点心，还要担心哪天他忽然发难把自己砍了，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混吃等死”，随即又忧郁起来。
不过此时门栓没心思关注小人鱼的忧郁，他正忙着陪时光整治海港。时光向来不是个拖沓的人，对于屠先生指派的任务又有着一百分的工作要做到一百二十分的执拗，于是天外山一行人才到海港地区一个月，海上流窜的反对势力已经该杀的杀，该降的降，都收拾得服服帖帖。时光这个年轻的继承人也打出了名气，不少势力明里暗里调查他，霎时间纷繁的示好和淬毒的恶意都朝着这个年轻人涌来。
门栓作为他的朋友，自然是担心他受伤害，事事挡在前头，时刻为他多想一道，不过时光倒看起来像个没事人，每天风风火火去各种酒馆旅店刺探情报，早晨还要带天外山众人围着海岸线晨跑，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
“门栓，”时光拍拍他肩膀，“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活得像个小老头。”
“我想我是个热爱生活的人。”门栓语气淡淡的。
时光听到这话顿时笑起来，“有意思。你好像跟自己的生活一点不熟似的。”他掰着手指头数，“不喝酒，不打牌，不近女色，除了我以外，你几乎没有别的朋友。”
“听起来都是好习惯，原来我这么自律。”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是说你不会过日子，人怎么能一点爱好都没有？”时光抬手指着大海，“这里是海边，不是西北。你大可以自由地去找你想做爱做的事，反正大海包容一切。”
“你什么时候讲话这么文绉绉了，”门栓笑了笑，“明白了。”
时光眯着眼看他，忽然抓着他肩膀抬腿用膝盖狠狠撞上他胯下，门栓风雨不动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痕，疼痛让他皱起眉，伸手去拽时光却被对方敏捷地躲开。
时光大笑，“这表情还比较像个活人——下次别再对着我那样假兮兮的笑，看着就火大，还明白了——明白个屁！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就大跨步走远了。
门栓半跪在地上，眉头越皱越紧。
门栓进门的时候芦焱正靠着桶沿看书，书皮已经包上了防水纸，但芦焱还是翻得小心翼翼。他神情十分专注，以至于门栓进门动作都放轻了不少，搬了把凳子坐在门口远远瞧着，一点儿声都没出。
芦焱才看完一章，意犹未尽地抬起头想活动活动酸痛的脖子，猝然发现门栓不知何时进了房，如鬼魅般无声无息，惊得手里的书都差点掉进水里。他手忙脚乱一通乱抓终于堪堪保住了书，不由得问起来：“回来怎么都不说话，多吓人啊。”
“这是我的房间。”门栓干巴巴地开口。
芦焱叹口气，“你要这样说话就没意思了，我这是在关心你。”他瞅着门栓板起的脸孔，很快下了结论，于是朝着他拍了拍手，“你心情不好。怎么了，跟我说说吧，兴许我能开导开导你。”
这话要放往日，必是要被门栓笑的，一只住在桶里的人鱼想要开导一个猎人，这听起来荒谬得有些过了头。然而门栓只是盯着芦焱手上的书，半天才问出一句：“你知道西北吗？我是说，你在书里读到过吗？”
“西北？书里说那片土地风沙很大。”
“对。风是干燥的，卷着粗砺的沙，那里的水很珍贵，所有的植物都是干瘪又倔强地生长着。”门栓抬头捏了捏眉心，手背遮着脸看不清表情。
“你是西北的孩子。”芦焱一锤定音，“在想家吗？”
“我吗？大概算不上。那个时候我们逃难，一路跟着人流走，就到了那儿。沙漠尽头有个小村庄，我留在那儿了，其他人留在了沙漠里。”门栓用梦呓般的语气说。
芦焱没问“我们”到底代表着哪些存在，只是敏锐地感觉到门栓陷入一种情绪。并不悲情，但却低迷。
“后来呢——”芦焱适时问道。
“征兵。我离开了西北，进了护卫队，一直到现在。”
“就这样？”
”就这样。”
“好吧，真是个简洁的故事。不过你肯定是西北的孩子，就像我是大海的孩子，不过我叛逃了。”联想到自己，芦焱忽地有些难过。
“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讲讲大海。”门栓的语气出奇地温和。
于是芦焱开始给他讲海里的见闻：他讲流光溢彩的珍珠和琥珀，讲五彩斑斓的珊瑚群，讲每年都要举办游泳竞速的鱼群，讲做生意十分精明的虾蟹。五光十色，异彩纷呈的一切被芦焱从回忆里扒出来，他讲故事的时候眼睛里都闪着兴奋的光。
语毕芦焱发现门栓正含笑看着他。
“你真是……你是个宝贝，你不该到这儿来的，我们的世界。”
“可不是我愿意来的。我原本只是……只是想看看。”芦焱低下头，“我想家了。”
“那我放你回去吧。回大海去。”
芦焱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就直起身，晃晃悠悠的尾巴尖可以看出他的兴奋。然而片刻后这尾巴尖又低垂下来，“我走了你就死了。”
门栓挑眉，“你自身难保了还管我呢，真是个小菩萨。”
“毕竟你请我吃东西了，”芦焱别扭地望向天花板，“不能白吃。”
门栓终于大笑起来。
芦焱觉察出些不对，“等等，你其实根本没想要放我走吧？你就是耍我呢！”
门栓还没笑够，一开口声音都劈了叉，“这一时半会儿的确实不能放你走，不过，冲着你这心我也不能亏待你。”
芦焱十分不高兴。
于是门栓说：“我让人给你带了宵夜。”
芦焱郁闷地趴在桶边，“命如草芥啊——只能任人搓扁揉圆，说吧，今天带的什么？”
门栓说我也不知道，楼下弟兄从夜市捎来的，说是这儿的特产。说着他便出了门去拎夜宵。
小盒里盛着的食物几十米外都能闻着香，外面裹了布保温。门栓轻手轻脚端着进了房，心想也算是给他赔礼道歉。结果进门刚一抬头就看到芦焱煞白的脸。
芦焱委屈得眼睛都酸涩起来，“我帮你调节心情，你拿我打趣，你还……”他颤抖的手指着门栓手里的东西。
“我还没打开呢。”门栓十分疑惑。
芦焱欲哭无泪，“我隔着几十米都闻得出来。”
门栓转过身去拆了包裹，在看清里面是什么之后也沉默了。
里面是切好摆得整整齐齐还刷了酱的烤鱼。
门栓再一转头，芦焱已经埋进水里生闷气去了。
他默默在心里给了买宵夜的九宫几拳。
tbc.
九宫：？
门栓：……
三火：恨死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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